如果只以腔調評斷人,那麼跟以膚色評斷人差不多,會種族歧視/語言歧視的人,真的不用花心思在意對方,你的世界的深度,他不會懂的,他對於資訊的吸收,卡在腔調就動彈不得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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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時候住在眷村,村子裡的長輩南腔北調,
是根本很難聽懂的中文。
偏偏電視新聞會出現的那些重要的人,
講話也都是來自中國各省份的鄉音,
於是我總以為:
以後要當一個成功的人,
一定要擁有某種腔調才能在公開場合講話,
但是那些腔調,
我怎麼對著電視學也學不會,
學校老師也不教,令我非常的氣餒,
好像這輩子就只能平凡度日一樣。
我是半個外省、半個台灣小孩,
為了怕我國語不標準,
家裡沒人要跟我說台語,
等我學了英文、義大利文、法文......
某天才認真學台語。
我學台語的過程,跟學其他語言方式完全不同,
沒有課本、沒有老師、也沒有進度。
去台語教會禮拜,
聽牧師講道一開始像鴨子聽雷,
努力記得很多詞的發音,
等下一周週報重登上週的講稿,
才把上週記得發音,卻不知道意思的詞學起來。
過了幾個月,加入了聖歌隊,
我不知道怎麼敢去的,
當時連要唸台語聖詩的歌詞都很困難,
幸好過去努力學過聲樂一陣子,
趁大家忙著找音的時候,
趕緊把剛才聽到其他人正確的發聲記錄下來,
最早用注音開始記,
注音不夠用了,又學了羅馬拼音,
改用羅馬拼音記。
隨著時間過去,
有天發現台語講到聽懂率大概九成五以上,
唱聖詩幾乎不再需要拼音幫忙,
會用台語禱告,
也會用台語跟家人聊天。
這時我漸漸發現,
優雅或是正式的台語,
和日常在電視上、街邊聽到的不太一樣,
很多現存的日常家庭台語,
只剩下破碎的句子、貧乏的詞彙、
和被中文語法結構牽著鼻子走的變形台語。
一個美麗的語言變成這樣,
真是很令人傷心。
接著我就迷戀上另一個古老且快被遺忘的語言:拉丁文。
遇到一個朋友會拉丁文,
又開始新的學習旅程,
師傅領進門完畢,
希望我每天早上六點起床唸拉丁文的計劃,
可以順利開始並且持續下去。
回到兒時對於腔調的憂慮,
長大後領悟到腔調可以暗示你出生、生長的地方,
但是用字遣詞才能表現你的教養與教育程度。
在公開場合講話,
不要講廢話,要講有提供真實訊息、有影響力的話,
同時也要為講出的話負責,
這也跟腔調一點關係都沒有。
我不在意我的台語道不道地,
不在意我的中文是不是又軟又糊成一片,
還是歐語有英文發音夾雜,
語言能代表我的,是內容,不是腔調,
如果只以腔調評斷人,
那麼跟以膚色評斷人差不多,
會種族歧視/語言歧視的人,
真的不用花心思在意對方,
你的世界的深度,他不會懂的,
他對於資訊的吸收,
卡在腔調就動彈不得了。
但是我承認自己有母語的認同困難,
我喜歡當一個自由的人,特別是語言上,
我認為我對任何語言都沒有承諾與責任,
也沒有特別的親暱感。
也許島嶼文化的淺碟性,
在我身上留下的胎記,是在這個地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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